茶茶

北京，湖广会馆。

下午五点半，湖广会馆这个时候正是德云社的演员在演出，此时台上两人刚结束正活，又讲完了返场小段，正在和观众聊天。

“哎，姑娘您说”张九龄穿着长衫站在台上，手撑着桌子，微微向前躬身，眼神温柔地落在前方提问的观众身上，声音不轻不重，“大家先静静哈，听听这位观众要说什么。”

他话音刚落下，吵闹的屋子就安静了许多，那位姑娘便略带害羞地开了口，“九龄我想问你——”

“啊——！”

然而还未待那姑娘说什么，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了，众人都被唬了一跳，下意识四处看去搜索声源。张九龄站在台上，自然比底下的观众看得清楚得多，他大概扫了一眼便发现是那边有个观众被热水烫着了，旁边茶壶碎了一地。

德云社小剧场里是有茶点供观众选择的，就在刚才有一个服务员提着热水壶去给客人续水，看样子是热水壶不知怎么碎了，洒了旁边那个姑娘一身。估计烫得够呛。

王九龙刚才站在桌子里头摆弄观众送的玩具呢，听到动静抬起头只看见下边乱糟糟的，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。他只得扭头问张九龄，“怎么了那边儿？”

“应该是有个姑娘让热水烫着了”，张九龄回了他一句，随即扶正话筒正色道，“是被热水烫到了吗？姑娘你还好吗？经理呢？徐经理？你先扶这位姑娘到后台去找冷水冰块先处理一下。”

他还站在台上，演出未结束，他就不能随便下去。

“大家先散开，别围着了，让她透透气，让我们的工作人员看看情况。”张九龄对着观众席说道。不能让人都聚集在一起，他得控住场子，不能乱。

张九龄的声音很有魅力。他在台上的时候看起来活泼又暴躁，总是故意扯着嗓子说话，活脱脱一个小可爱。然一等到下了台，甚至不必等下台，只待他表演完正活被主持人拦下来的返场开始，他的声音就开始沉淀下来，张口就是莫名的温柔，带着一丝安抚与纵容的意味在里面。

台下观众们差不多都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年纪，听见张九龄让他们散开，便都依言听话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。

众人散开去后，剧场的工作人员才得以上前，扶着那姑娘离了座位进了后台。张九龄站在台上，只从人影间隙里瞧见了一张蹙着眉头的泪脸。应是挺疼的吧，张九龄想。

但节目还得继续。张九龄收拾心情就刚才的事情又说了几句安抚了观众的情绪后，也没再接着之前想要提问的观众的话头讲下去，只拉着王九龙演了一段他们常演的小段，便鞠躬下台了。

俩人回到后台，没换下大褂就急忙去看了刚被烫伤的姑娘，再怎么说人家是在他俩节目的当间儿受伤的，理应去看看。

而坐在后台的江昀这会儿眼泪都要哭干了，她觉得自己好倒霉啊。她才刚来北京一个多月，每天白天忙着上班，晚上下班还要收拾安置屋子，弄完根本累得动都不想动。然她就算这样也不忘每周五上午十点在大麦网抢票，只为能来看张九龄一眼，不过就算这样她抢了一个多月也才抢到一次，而且还是午场。她今天还是请了假才得空过来看相声的。想到这江昀更郁闷了，虽说好不容易见到了喜欢的人一面，可这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。

张九龄绕到休息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，女孩儿低着头挽着袖子，露出被烫红了一大片的手臂，时不时抽噎一下。旁边的工作人员刘阿姨小心地拿毛巾包着冰块敷在她胳膊上，然而江昀还是被碰到她烫伤处一下她疼得抖一下。

张九龄看着有点不忍，他叩了叩门走进休息室，“您好，你还好吗？”

话一问出口张九龄就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句自己，看这女孩子的样子怎么能不疼，哪里就好了呢，这问的分明都是废话。

江昀方才还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，听见叩门声抬起了头，没曾想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张九龄。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还穿着刚才那身墨绿色的大褂的人，眨了眨眼睛，只觉得心里的委屈全涌了上来，“九龄……”

江昀又哭了。

“哎…你别哭呀。”张九龄和王九龙一看他们一来面前这女孩子又哭了，不免有点慌了手脚。尤其是王九龙，他接触过最多的女孩儿就是他妹妹了，然而他妹妹鲜少有需要他哄的时候，因此面对这种情况他更没办法。两人互看了一眼，王九龙毫不犹豫地用胳膊肘捅了张九龄一下，“老大……”

“…”张九龄无奈地看了身边这大高个一眼，他也不会哄女孩子啊！

王九龙才不管这个，“人家刚才喊你了。”

“那个，姑娘你先别哭了，乖哈，别哭了。”张九龄搬来一把椅子，撩起大褂坐在了江昀对面，“刚才烫着哪儿了？要不要去医院呀？”

“右边胳膊，还有腿。水都泼我身上了嘤嘤嘤”江昀边哭边说道。

她今天穿了棉麻的西裤和衬衫，棉麻轻薄透气，一点都不挡水。因此那瓶子水除了洒地上的都落她身上去了，一点都不带少的。

张九龄看这女孩哭得厉害，以为她疼狠了，忙道，“那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？或者你现在给你朋友打个电话，一起到医院去，再看看怎么办。”

“好……”江昀带着哭腔应了声。

“好，你先喝点水等我们一下啊，我和大楠去换件衣服马上就回来。别哭了哈，乖。”张九龄站起身来，摸了摸江昀的头， “没事儿，一会儿去了医院就不疼了，别哭了哈。”

张九龄说完又问了旁边的刘阿姨一句， “徐经理呢？”

“在办公室呢。”刘阿姨答道。

听到回答张九龄也不再磨蹭，忙和王九龙换了衣服拿好东西，就去找了徐经理和他说自己带那女孩去医院的事情。

“你俩陪她去？”徐经理疑惑着开口。

“那女孩是来看九龄的才受伤的，可不得老大带她去嘛。刚才那女孩看见老大都哭得不行了。”王九龙在旁边插嘴道。

“你别乱说，”张九龄瞥了王九龙一眼，回道，“我陪她去，正好我和大楠回去顺路。对了，李阿姨怎么回事，怎么好端端的就能把瓶子弄碎了。”

徐经理闻言摇了摇头，“不关李阿姨的事，就是那瓶子老化了。”他顿了顿，想起刚才王九龙说的话，斟酌着开口道，“你一会儿顺便问问那女孩子想怎么处理这个事，她那边要是非得追究李阿姨责任，李阿姨这就没办法做下去了。你看看你能不能劝劝那女孩子，我回头同李阿姨去给她道歉去。”

“干嘛让我去劝啊…这事情人家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，是人家在这受了伤，我说算个什么事啊。”张九龄不愿意去做这个事，他觉得自己对那女孩子开口就等同于是在强迫她不追究。

“行行行，我就这么一说，也没非让你去说。你不说要带人家去医院吗？快去吧，看看医生怎么说。”徐经理看说不动张九龄，只得催他快去医院，看看那女孩子伤得怎样，再作打算。

“好，那我们就先走了。”张九龄说完就和王九龙从张经理办公室离开，去休息室找江昀了。

休息室里。

江昀先前哭了一会儿，这才缓过来情绪，正在和之前帮她冰敷的工作人员刘阿姨聊天。

“小姑娘你别太担心，刚才我帮你用冷水冲了，又用冰块冰敷了，待会儿去医院再让医生帮你开点药膏抹抹就好，不会留疤的。”刘阿姨看江昀一个人，再加上她之前热水撒身上衣服也湿了，不由得就有点心疼她，开口安慰江昀道。

“嗯，谢谢刘阿姨。”江昀道。

“对了，小姑娘你哪儿人啊，多大了，也喜欢听相声？”刘阿姨笑着问江昀。

“我安徽人，今年二十四。”江昀答道。

“噢，二十四啊，”刘阿姨嘴里重复着，又开始问，“有男朋友了没有啊？”

江昀避无可避的就被问到了这个问题，她不太想回答，正在想怎么搪塞过去呢，就听见了敲门声。江昀向门口看去，张九龄和王九龙换了自己的衣服，正站在门口微笑地看着她。

“姑娘，好点没有？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了。”张九龄开口问道。

回来地真巧，江昀松了口气，她可太不擅长和长辈聊天了。

“好点了，走吧，谢谢您。”她答道。

“好。”张九龄弯腰扶起江昀，不忘嘴贫道，“刘阿姨，你是不是又跟人家小姑娘打听婚配情况了？真是谁都逃不了你的魔掌啊。”

“怎么说话呢，”刘阿姨嗔怪道，“你自己单着，还不许我帮别人问问了啊。”

江昀看张九龄嘴贫的样子也不由得笑起来，她回头和刘阿姨真诚地道了声谢，“刘阿姨，今天太谢谢您了。”

“这有什么的，不用谢不用谢。”刘阿姨笑着摆了摆手，把他几个送到了门口，叮嘱道，“路上开慢点。”

“知道了，走了。”张九龄扶着江昀先往外走了，王九龙跟在后头帮江昀提包，顺便卖个乖，“刘阿姨再见。”

“哎，再见。”刘阿姨笑道。